“什么是风湿病?”纳贝亚拉捧着一碗热汤和两个玉米饼走过来,脚下的泥还粘着昨夜的灰。她的发丝被晨风吹散,带着淡淡的玉米香气。
“呃……”李漓挠挠头,想了一想,“我也说不清——就是因为潮湿……然后腰酸背痛,走路像老头子一样。”李漓一边说,一边接过纳贝亚拉递来的碗饼。热气扑面而来,带着木薯与海贝的香味,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。
“确实,从你嘴里说出来,让我搞不明白的事太多了。”纳贝亚拉耸耸肩说道,“例如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‘钱’,又例如,为什么这个时候要颂肩膀。不过,我真希望快点到达你所说的旧世界。”
然而下一瞬,李漓的笑意凝固了。眼前的景象,在晨雾散开的那一刻,如幕布被缓缓揭开——他终于看清这片土地的全貌,比他想象的更为庞大、更为古老。昨夜的火光与喧嚣,只照亮了废墟的一隅;而如今,阳光洒下,整座村落的骨骼与灵魂一同显露出来,仿佛从沉睡千年的梦境中苏醒。
在海风的拂动下,大片的土丘宛如波浪凝固的大地,错落分布于海岸与林间之间。每一座土丘都非随意堆砌,而是人工夯筑的奇迹:有的浑圆如龟背,象征永恒与护佑;有的蜿蜒如巨蛇的脊梁,沿着潮沟起伏伸展。表层覆着厚厚的红褐黏土,显然经历了无数次的修筑与祭祀。潮水退尽,湿润的泥面反射出金与银交织的光,如同一张呼吸的大地之皮。堤脚处布满贝壳碎片与陶片,那些被潮水磨圆的河石被整齐地镶嵌成层,既防浪,又似某种象征性的护符。它们诉说着古人的匠心,也暗示着这片土地曾经的秩序与信仰。
阿涅赛已默默蹲下,用炭笔在画册上勾勒线条。她的指尖沾着细沙与潮气,笔锋在纸上轻轻游走,描出那些蛇形的土丘与龟背般的隆起。她的呼吸与笔触几乎同步,仿佛怕惊扰这片沉睡的古梦。李漓站在她身后,听见纸页摩擦的轻响,如远古工匠敲击泥坯的节奏。阿涅塞忽然停笔,抬头望向远方的高丘,低声喃喃:“这不是村落……这是他们的记忆——一幅被风和盐重写的图。”
顺着堤道望去,村落的尽头,一座更高的土丘突兀而起——那是祭坛的所在。方形的台体上残留着昨夜未尽的灰烬,羽饰与骨片被风轻轻拨动,如同失语的灵魂仍在呢喃。李漓缓缓走近,看到台基边缘的赤色土壤仍隐隐渗出黑痕,像血液被大地吸入又吐出。那景象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庄严与诡秘:它既是信仰的中心,也是死亡的舞台。台顶插着几根木桩,残留的旗帜在风中飘扬,那是图皮人的战旗——染血的羽饰在朝阳下泛出暗红的光,仿佛仍在宣告他们未曾熄灭的意志。
周围一片静寂。堤上,几只白鹭静立,羽翼被海风拂得微微颤动。它们的脚爪踩在潮湿的泥面上,留下细细的印痕,又被下一阵风沙悄然抹去。更远处,海面如一面镜,反射着天空浅蓝的光辉。防洪堤外的红树林随潮汐摇曳,根须交缠如蛇,空气中弥漫着盐与腐叶的气息。偶尔,一道银白的弧线划破海面——那是跃起的海豚,在远方晨曦的照耀下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而在这片宁静与余烬交织的景象里,蓓赫纳兹正独自伫立于堤上。她的披巾被海风掀起,黑发贴在颊边,长裙猎猎作响。她的目光穿过雾气与浪花,凝视那无边无际的海,神情平静,却带着一种深邃的忧虑与庄重,仿佛在倾听某种来自深海的低语。晨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,为她镀上一层柔金的光辉,使她看起来几乎与这片光融为一体。那一瞬间,她像一位古老文明的女祭司,站在被时间掩埋的国度边缘,默默守望着人类的记忆。
李漓怔怔地望着她,胸口涌起难以言喻的震动。他忽然明白,这岛屿并非只是一个被屠灭的部落遗迹,而是一座被海水、风沙与遗忘掩埋的古国——一个在文字尚未诞生之前,就已懂得修堤御潮、筑坛祭